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幼年记忆中的慈父

幼年记忆中的慈父

 

 

 

我们在童年时代一般不容易了解父辈曾经所承受的苦难。

父亲作为一个男子汉,也许也不愿意把自己在外面所遭受的委屈向他的妻儿们吐露;所以,父亲在我们的眼里就是一个性格古怪、难以相处的人。

 

父母结婚时租了一间房,房间非常小,靠窗的地方放了一张床,就没有什么地方了。进出要经过一道走廊。外面那条街叫贯中路,是四平路的一条岔道。街的尽头就是上海益民食品厂。

房子小,但价格也便宜,每月租金是五元钱。

有一个情景非常清晰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。那时我一定不满四岁,因为我的小妹妹还没有出生。小妹妹比我小四岁。

那是一个晚上,街道很黑,灯光稀疏;不像现在,即使在夜里,街上也十分明亮。

那是从外公家里回来,父亲背着我,母亲怀里则抱着我的大妹妹,往贯中路的家中走。父亲从下街沿往上街沿跨越的那个瞬间,永远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。

我家那时候的生活应该比较好,父母两人的工资,加上那时父亲每月还有一笔红利收入,一家四口在当时应该不算穷。

父亲的肩膀宽厚,力量甚伟,是我幼年心目中的靠山。

 

不过,我们住的房子确实很小。吃饭的时候,用两只方凳一拼,就是吃饭的桌子。有一次,饭菜刚刚摆上来,从楼板上渗下来的水便滴到了碗里。只听楼上房东家的女儿拖着哭腔说,她把洗屁股的水打翻了。父亲一听此话,十分无奈,只好把刚吃了几口的饭菜倒掉。

 

在我幼小的心灵中,父亲一直保持着作为一家之主的威权。有什么事需要对外交涉,当然是父亲出面。所以,我在许多方面都竭力模仿父亲,我最清楚地记得,在学拿筷子的时候,怎样模仿父亲的手势。在我人生的起步阶段,父亲是我的偶像。

 

后来小妹妹也出生了。我曾向人炫耀:“我家有个大妹妹,还有一个小妹妹。”小妹妹出生时,我们仍然住在那间小房子里。

穿过走廊,我坐在贯中路的街道边,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。这些行人,大多是益民食品厂的工人。我是一个残疾儿童,不能像别的孩子那样玩耍,只能坐在那只用来助行的小凳子上。我记得那天的阳光,很清丽。那个年代,人们很穷,但环境却很清洁。妈妈刚生下小妹妹,不能出门。我坐在门口,能听见妈妈唤我的声音。

 

后来我们搬家了,搬到附近的庆阳里,房子比原来的大一些了。房东家好像是捡破烂的。房东家楼梯下的斜角里,堆着很多废纸。我特别喜欢那些有字的纸,总是把它捡回来,抚平,压在枕头下。

我那时每晚必做的功课,就是把双腿架在热气腾腾的木盆上,然后在上面再盖上棉被。盆里是用一种树枝煮的水。这是父亲不知从哪听来的偏方,据说能治我的腿。但是经过很长时间,这种方法似乎没有什么效果。

 

写到这里,我觉得自己的记忆有点艰涩,大多数时候的记忆中没有父亲在场。

比如庆阳里有一次失火,失火的那家与我家处于同一排。母亲把我和两个妹妹送到对面的拾子家,然后提着水桶参加救火去了。那天,父亲没有在场。当然,那是白天,父亲一定在上班。

一天,两个舅舅,二舅和三舅扛了一块桌板来我家,这是外公让他们送来的。母亲留他们吃饭。吃饭的时候很开心,吃完饭后,两个舅舅高高兴兴地回去了。那块桌板,后来经常是我和妹妹的小床。那天父亲也没在场。当然,父亲也一定是在上班。

 

在我的童年时代,确切地说,在我六岁之前,父亲留给我的印像都充满了温情。比如,每天晚上都是父亲给我洗脚。冬天,我的病足总是生满了冻疮,都是父亲用热水先把我的脚捂热,然后把疮口的烂肉抠去,再敷上药膏。

 

但我渐渐地变得害怕起父亲。

是因为我调皮,招致父亲的惩罚而使我怕他?应该没有这么简单。

总之,对父亲而言,生活的担子越来越重,四年的时间里,他就有了三个孩子。这时母亲好像也不上班了,因为她必须留在家里带孩子。

 

1965年,我六岁,父亲花170元买下了六十九弄的房子。隔几户人家,就是外公的家。我想,父母决定搬到六十九弄,一定是希望与外公外婆他们互相有个照应。但事实证明,这个想法很不可取。

 

2010-6-1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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